「翻譯還蠻沒有前途的。」
這是我上周去面試時，那位面試官對我說的。
面試官進來了，是個中年阿姨，淡妝短髮，看起來精明能幹。
她先提到覺得我翻得不錯，重點都有抓到，但是她希望這個職位的人可以有更多面向的發展，認為我經歷多元，加上有在高中實習有「教學」過，對於「上台」應該不陌生，可以向客戶做一些簡單的簡報和整理。
她的氣質有一種KMT暴發戶因為錢太多所以開了一間小公司來玩玩的感覺。說話很清晰有邏輯，但很愛講強調重複的話，因為感覺是有點料的人我姑且聽下去，問了很多實習的經驗，以及為何沒有繼續當翻譯還有先前工作的經歷、遇到的困難等等。
我坦白告訴她我覺得翻譯在台灣要當專職並不容易，也覺得翻譯在台灣有點算是夕陽產業，畢竟Google翻譯越來越發達，以技術文件、軟體中文化為主的公司而言，這類的公司比較需要的是機器翻譯編修，而不是真正的「翻譯人員」。
這類文件注重的是準確性和一致性，沒有變化性可言，且台灣英文譯者圈蠻封閉的，發展性不高。
（其他語種我不知道，僅發表個人對於英文翻譯的感受，若有得罪或是錯誤還請手下留情。）
就在此時她點點頭說：對，我覺得翻譯還蠻沒有前途的，但有些人就喜歡。如果妳想要繼續走這方面，專業能力上還要再加強，也有不少專業譯者來這邊應徵，但我逐漸修正方向後覺得，我希望這個職位有更多發展性，只是想做文字工作的不太適合。
在面試的過程中她有提到 governance 在CSR裡應該翻譯成治理，不是管理。也因為這句話讓我對她個人腦袋裡的東西算是有些信服。但心裡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倒不是因為她覺得我專業能力不足，而是既然如此…
職位就不要寫商業文件翻譯啊！！！
我11:10開始寫筆試，約11:40分寫好，13:20離開公司，覺得又餓又累又冷。
不過最後她倒是說出了一句我頗為認同的話：
英文不是專業、化工不是專業，能提出自己的見解和創意，這個才是專業。
總體而言算是個不錯的面試經驗，彼此相談甚歡，對方也有跟我說會有二面，不過到今天（週一）為止我都沒有收到任何通知呢：）
回過神來後覺得這種公司不去也好，一個面試到中午不給人一杯水，也不考慮對方是否需要用餐，自顧自地講自己的理想的六人公司，即便產業再有遠大的見解和展望，感覺就是個工作狂的自我小天地，還是先不要～先不要～
回到正題，該不該說自己是譯者呢，其實我真的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譯者。
我沒有正版的trados軟體，沒有正式的OCR軟體，沒有超過3個月的正職譯者經驗，我沒有管道跟人脈做我最有興趣嘗試的行銷和文學翻譯，唯一做過的就是短暫的軟體中文化還有專利翻譯。
兩個都是很悲劇的收場。（不然我就不會在這年末年初尷尬之際還需要找工作了…)
之所以提到這次面試經驗，也算是想總結一下我這一年來對於台灣翻譯產業的一些觀察和心得吧。
進入翻譯社的門檻真的不低
毫無經驗的譯者，最快累積經驗的方式就是投遞翻譯社的履歷，通常會需要試譯一份文件，長度大小不定，可以參考一下我在medium寫的這篇文章。
首先我認為翻譯是可以透過練習進步的，對比大學時的文筆還有英文能力，唸過研究所後確實進步不少，但是翻譯並不單純只是需要英文能力，有時候也需要一些緣分和運氣。
有時候因為一個字翻得沒有那麼「恰當」，或者不符合翻譯社的文風，甚至一些非常非常細微的事情，諸如排版、大小寫、或者標點符號，可能就謝謝下次再聯絡了。
做翻譯，人脈真的很重要
我的第一份兼職翻譯工作，是朋友給的，也是唯一一個有通過試譯的正式兼職經驗，算是運動用品行銷。
在憂鬱症發作後我就跟朋友說我沒辦法繼續做這份工作了，畢竟PM是熟人的話，不希望我因為我的精神狀況影響到我的工作，進而影響到對方的工作，這會讓我覺得很有負擔。
後來第二次接案經驗也是透過專職翻譯的學長介紹的，翻譯的內容是出版社的文宣還有標案內容，其實不難，不過因為是歷史相關的，可能覺得有歷史背景比較放心。
第三次接案經驗也是大學學姐公司介紹的，當時因為曾在軟體公司有短暫的軟體中文化經驗，覺得IT領域我應該可以勝任，在失業期間就很勇敢的答應了。
當時傻傻的不知道有那麼多線上CAT工具，土法煉鋼打開 word 就開始翻，過程實在是太辛苦…現在想起來真是悔不當初，有夠笨的XD
接下來幾個案子就是我在104高手接到的了，當時104高手還剛從104外包網轉型，上面沒有那麼多競爭對手。接案者只需要付1000元押金。現在我的感覺是自從越來越多人知道這個平台後，案子變得很不好接，也很難搶，上面也有不少公司發案，所以案源和104求職網其實會有些重複，實際並不如看到的多。
找到人脈後，找到自己的niche（利基）
英文翻譯需求太多了，類型也太多了，不可能有人精通所有領域類型的翻譯。
以台灣來說，醫療、法律、財經、專利，這幾個領域的翻譯價碼是比較高的，可以高出兩倍。
我在前前公司做SAP相關翻譯時，同樣是行銷類的文件，不同審稿的人會有不同的用字喜好，而做軟體中文化要求準確和一致性，專利文件在權利項更是一個字都不能錯。
但是書籍翻譯，根據有在接觸書籍翻譯的那位學長就有提到，其實書籍翻譯相對來說，可讀性比較重要，他也從來沒有在用什麼CAT工具，也未曾經歷什麼試譯之類的關卡，對我來說這是蠻難想像的一件事。
沒有CAT工具對我來說像被砍斷手腳自廢武功，只能說隔行如隔山，翻譯的世界，找到自己的利基也很重要。
好比說我有歷史的背景，也喜歡讀人文相關的東西，便可以是著朝人文社會方向翻譯專精。也因為我有教育背景，也是個業餘烹飪愛好者，才有辦法接到教材翻譯還有食譜翻譯相關的工作，有沒有可能只是運氣好，當然也有可能。
找到自己的niche，你還需要學習一些工具
剛剛提到的 CAT（Computer-Assisted Translation) 工具，就是成為專業譯者很重要的一個工具。
其中業界最有名的就是trados，一套正版要價20000多NTD，最近這幾年開始興起的memoQ，還有國人自產的termsoup也算蠻受歡迎的。但這些軟體除了國產之外的termsoup，其他都是剛出社會的小白付不起的價格orz
但是工具重不重要呢，我認為還是蠻重要的。與工作效率無關，因為這是一套太多企業都在用的軟體，沒有存取的工具，別人很難發案給你。
此外因為CAT工具可以幫你記住你翻過的詞句，以及重複的語句，可以確保一定的一致性和品質。好比專利文件裡面光電介質層我決定要翻成 dielectric layer，後面就一定要翻成dielectric layer，不能翻成dielectric medium。
真的不要考驗人腦的記憶性，翻了八千多個字後你真的會忘記是 layer 還是medium。
好比我現在翻的數學教材翻譯，cone, cylinder, pyramid, prism，因為對方只有png檔，還希望我依照題目分割翻譯，沒辦法使用CAT工具的情況下，只好手動記下這幾個字，確保自己不會翻錯。
除了CAT工具之外，一些案主可能沒有文字檔，這時候有OCR軟體就顯得相當重要。
但如果是複雜的文件像是首圖的數學公式，據我所知沒有一套OCR軟體是可以準確辨識的，也因此這次的案子雖然不難，卻是我再也不會想繼續合作的案主…
翻譯在台灣更像是一種服務業
這陣子在外包網打滾的心得是，其實很多人不介意你翻得到底好不好，而是希望你能快速、配合度高，解決他們的問題。
那些「很多人」甚至沒有辦法辨別翻譯出來的品質。
上個月月底在哈利熊接到一個很有趣的案子，案主需要一直和一位叫 Ruru 的日本人用英文溝通。內容大致上是：他們要搬家，正在安排時間，對方一直提到想和那位日本人吃飯，自己卻很忙時間難以配合，感到很抱歉。過程當中不斷提到一個叫 Eric 的男生，並且說 Eric 不夠細心，沒安排好才這樣子，覺得很不好意思，希望彼此的關係不會像案主跟 Eric 一樣。
這位案主從12月底就開始不斷找我，希望我快速幫他翻譯他想說的東西，因為內容很簡單我也不好意思收太貴，大部分的時候他也不會對我的翻譯有什麼意見，第一次合作因為我20分鐘內就翻完了，後來幾次他也都找我翻譯。
我原本以為這位案主想追這個日本人。在國外打工度假之類的。
沒想到一日醒來，謎底揭曉。
原來案主是在和未來的媳婦溝通！！Eric是案主的兒子！！！為了溝通還請翻譯！！！深情！！！在一起！！！（不是）
算是一件小趣事，想起來有點啼笑皆非，如果一開始就知道是這樣的關係而不是男女之間的「吃飯」，我的語氣可能會稍微輕鬆一點，之前搞得好像在翻情書一樣哈哈哈哈。
某些客群並不在意你翻得品質準不準確，而是在意你能不能給予及時的回覆，之前的食譜翻譯也是如此，沒有想到後續有第二次合作的機會，其實我很喜歡翻食譜，只是在台灣似乎也是個非常小眾的市場orz
最後講個人脈相關的，我的有氧老師是中央英文系碩士畢業，也沒特別修過相關的課程以及工作經驗，也不特別喜愛翻譯，甚至覺得翻譯很無聊。但因為人脈的關係，她認識了影視翻譯業界的蘇瑞琴大大，跟著她做過幾次奧斯卡字幕的翻譯，還有許多netflix二包的翻譯。她沒寫過任何試譯稿，也沒有什麼實質的作品集，更不會什麼CAT工具，但還是有案子可以接，這就是人生：）
也許我的個性不夠嚴謹，也許我人脈不夠多，以上這些實在難以給我穩定的收入。如果太太成為律師，也許還能放任自己再嘗試個一陣子，很現實的是房租還有生活的壓力已經壓得我喘不過氣了，今年是我告別翻譯/自由工作者的一年。
在這個什麼都可以外包的年代，這陣子的摸索也讓我思考，什麼樣的東西無法被電腦取代，無法被外包人力取代？
我還在思考這個問題，目前觀察下來，撇開醫師、律師、工程師這種需要硬技能的工作。需要創意、整合、進度控制的工作，需求還是蠻多的，只是這類工作多半也會希望有經驗的人，大部分投履歷都很難有回音。
人生好難，即使喜歡，還是先說再見吧，翻譯！
張貼留言
0留言